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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有过写信的经历吗?

有个朋友至今不使用微信。她曾在QQ上跟我说:“特别怀念80年代写信的日子,感觉很美好。”

我们是什么时候不再写信的呢?

大概就是人手一部手机、是每个办公桌上都有了一台电脑,之后。聊天室、短信、OICQ……再后来是MSN再再后来人人都有QQ如今都在玩微信……沟通变得前所未有的迅速和便捷,人们就不再写信或很少写信了。

不知道现在中小学校的语文课,是否还有一堂“如何写信”的课程?

我还记得自己是在小学二年级开始学习写信的。我们的学校还叫“卫东红校”。我写了人生的第一封信,寄给老家的一个同学,她的小名叫“欢乐”,按辈份我得叫她姑姑。

信是怎么写的早就忘了。寄信地址写了父亲所在部队当时的番号“6190”。那年月,我爸也常给在老家的我妈写信,信封下边的地址耳熟能详。也忘了怎么买的信封和邮票怎么寄出的信,却很意外地收到了回信,我本以为是有去无回的,也不确定欢乐是否会收到那封信。

信是写给我爸转交的,他替我先拆开了。

欢乐同学在信里说:“收到你的信很高兴!”

我似乎看到一种愉悦的心情穿透信笺。她说:“得知你参加了数学比赛很高兴”。我才想起自己写信纯粹是为了完成语文课的作业,在信里吹嘘自己参加数学比赛,却没告诉她城里的小学有晨读,班长带领读《最高指示》;数学课有珠算,我在农村上的一年级只学了aoe,只能在每天的珠算课上干瞪眼,要不就先算完了把算盘珠子拔上去……她在信中礼貌地用了“亲爱的”这样的称呼开头,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。

我忘了什么时候不再写信,却记得人生的第一封信写给了一个叫“欢乐”的人。不知她是否还记得?下次回老家时,还可以去问问她。

当年父母还都上班。因为照顾不过来我们姐妹仨,大姑家的哥哥姐姐都已经长大成人参加了工作,小妹妹被送到大姑家生活过一段时间。

我和二妹在我爸的授意下给大姑写信。大姑后来说起,我才知道在信的开头,我写的是“妹妹、大姑和姑父,你们好”,没分清长幼尊卑;二妹虽然小我两岁,信却写得比我好,至少在称呼上没犯我那种低级错误。我大姑受过很好的教育, 据说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小楷。如今她已仙逝,我还记得这个教诲。

后来到济南上学,就是给家里写信了。我爸有次回信专门叮嘱“写信时,不用打草稿”,大概看我行文还比较工整流畅,以为我是打了草稿又抄写的,怕浪费时间耽误学习。其实那些家信还真是一气呵成,他不知道我在学校的第一篇作文曾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里宣读。

可惜学生时代跟家里的通信,保留在原来工厂的某个办公桌里,早已不知所踪。不然现在还可以翻看从前的家书,在自己十五、六岁时,爸妈都叮嘱了些什么。

“自卫反击战”的最后一年,父亲所在的炮兵部队奔赴战场,桑叔叔也在其中。战火纷飞,很多女大学生给老山前线的解放军写信,她们是写给陌生的解放军战士,可爱的子弟兵,新时代最可爱的人,我和同学秀梅写给本就认识的桑叔叔。

写的什么我都忘了,桑叔写给我和秀梅的回信都很长,我和秀梅交换看。有次桑叔叔在信里夸秀梅,很多年后我才省悟,我只关心战火的热闹,对桑叔的人身安全等极少问候或关心,秀梅比我细腻而温暖……

有几封信我现在还留着,信封上有“义务兵免费信件”的三角戳。桑叔叔的信大多是在猫耳洞里写的,有“敌人又扑上来了……”这样的影视剧感。

后来打完仗跟桑叔叔就失去了联系,他转业应该回到了济南。我曾在网上搜过他的名字,却一直没认真去找过他。去年公司在济南招了个内勤姓桑,她出身军人家庭,我差点冲动地问她认不认识那个桑叔叔,或者她就是桑叔叔的女儿……直到她离职,终也没有开口。

毕业后第一年,是写信最多的密集时期。几乎跟每个同学都通过信。单位里师傅辈的人,看我们跑传达室拿信的频率很高,冷言道:“第一年一个月一封,第二年三个月一封,第三年一封不封……”

我本是个木讷的、不太会称呼别人的人。传达室有个师傅人称“王八级”,是个八级钳工。我叫他“王大爷”叫得很亲,他常常在我骑着“飞碟牌”自行车经过大门口时喊住我:小丁,你的信!

我也隔三差五到传达室问一声:“大爷,有我的信吗?”

写信的年代,最喜欢用方格稿纸。可能用起来有给报社写稿的错觉吧?那些带绿色方格的稿纸是父亲一个战友的妻子给的,她当年在印刷厂工作。我字写得密,把方格稿纸当横格纸用,写信用的都是钢笔,出水很流畅,我自以为字写得不错,文采大概也因写信越来越好。

在机器轰鸣、油腻的机油混合味儿的车间,在把大拖板小拖板摇来摇去时,在铁屑飞溅中,在青春的岁月里,那些信承载着友情,和爱情。

情书当然是写过的。如果那些信都算情书的话,至少写过上百封吧?

也还记得最长的一封信,写过20多张纸。厚厚的一叠,好像是贴了两张还是三张8分钱的邮票寄出去的。

那又怎么样呢?只是一场拉拉手的、连接吻都不曾有过的初恋。多年后,偶遇,我问:“我写给你的那些信,都怎么样了?”

他说:都烧了。留着干嘛?

于是,又过了很多年后的一个冬天,农历新年快要到来时,我把那些用贝壳项链绑着的信一把火也烧了。

陪我焚烧那些信的,是当年还没上小学的外甥女。她还不识字,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烧掉那些纸。很兴奋地拿着小竹杆挑起那些信纸,让火烧得更旺。火焰腾空而起,我一边把信扔进火堆,一边想拆开其中随便哪一封再看一眼,却被更决绝的念头压了下去。

任那些文字,随风而去……

如果,时光能够倒流,也许我会保留那些信吧?

后来我在工厂办公室跟打字员学会了使用机械打字机,兴冲冲地“打信”而不再手写。同学收到那样的信有过微词,说不如手写的信有感觉,我当年还颇不以为然。后来机械打字机换成四通MS2406,学会了五笔,信还寄,不过就是打字的了。

现在想想真是不懂事啊,那种用宋体或仿宋体楷体打印出来的如同印刷品的信,所代表的情感如果跟一笔一画手写出来信划相同呢?

我实在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啊。

……

90年代初,《一封家书》被广为传唱。歌词就是作者李春波写给爸妈的一封信,开头是“亲爱的爸爸妈妈,你们好吗?……”结尾是”此致,敬礼,此致,那个敬礼!“时隔多年,我还记得那曲、那调。

大概从那以后,“家书”、“写信”这种事就“式微”了。

除了写信,我们也在每个新年到来的时候寄一张明信片。选最美的一张贺卡,写上新年的祝福,是纳新的一种仪式。后来邮政推出了一种有奖明信片,味道就全变了。

写E-mail其实不能算是写信。如今,无论人在地球的哪个地点,无论相隔多远,一句问候、一声话语瞬间可以抵达,完全没有隔了时空,对“信”的那种期盼。

能够认认真真地写一封信,写上尊称,点上冒号,嘘寒问暖,再切入正题或压根没有正题,只是一份挂念一个问候一声平安,在落款和日期前,大多是”此致敬礼”,或者“顺颂商祺”之类。

那样的一封信,只在从前的记忆里了吧?

想起木心的诗:

从前的时光很慢

车,马,邮件都慢

一个问候,要等上好多天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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